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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2/2)

赵姨娘没办法,只得跟着她们三人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探春说道:“那些小丫头本就是供大家玩乐的,喜欢就和她们说说笑笑,不喜欢就别搭理。就算她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当作是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能原谅就原谅,要是实在气不过,也该叫管家媳妇去教训她们,何必自己不顾身份,大喊大叫,失了体统呢。您看看周姨娘,什么时候见有人欺负她,她也从不主动招惹别人。我劝姨娘您先回房消消气,别听那些没见识的人挑拨,免得惹人笑话,自己犯傻,白白给别人当枪使。心里就算有天大的气,也暂且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会处理。” 一番话说得赵姨娘哑口无言,只好回房去了。

这边探春气呼呼地对尤氏和李纨说:“都这么大年纪了,做出来的事却总是让人无法敬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为这点事值得大吵大闹,一点体统都不顾,耳朵还软,心里又没个盘算。这肯定又是那些没脸没皮的奴才在背后捣鬼,撺掇出这么个糊涂人替他们出气。” 探春越想越气,便让人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教唆。媳妇们只好答应着,出来后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没办法,她们只得把赵姨娘身边的人和园子里的人都叫来盘问,可大家都说不知道。众人无奈,只得回去回复探春:“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查清楚,只能慢慢访查,但凡发现有言语不当的,一并来回禀,再进行责罚。”

探春的气这才渐渐消了。正巧艾官悄悄地来告诉探春:“都是夏婆子和我们平日里关系不好,总是造谣生事。前儿赖藕官烧纸,幸亏是宝玉让她烧的,宝玉自己承担了,她才没话说。今天我给姑娘送手帕的时候,看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块儿说了半天,嘀嘀咕咕的,看见我才走开。” 探春听了,虽然知道其中的猫腻,也料定她们是一伙的,本来就都调皮捣蛋得很,所以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把这当作确凿的证据。

谁知道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就在探春那儿当差,经常帮着房里的丫鬟们买东西、跑腿,姑娘们都和她关系不错。这天饭后,探春去厅上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便让蝉姐儿出去叫小厮买糕。蝉姐儿说:“我刚扫了个大院子,腰腿都疼得厉害,你叫别人去吧。” 翠墨笑着说:“我还能叫谁去?你赶紧去,我告诉你个好话,你到后门的时候,顺路给你姥姥提个醒,让她小心点。” 接着,就把艾官告发她姥姥的事告诉了蝉姐儿。蝉姐儿听了,急忙接过钱说:“这个小蹄子也敢捉弄人,我这就去告诉姥姥。” 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到了后门边,只见厨房里这会儿没什么活儿,大家都坐在台阶上闲聊,蝉姐儿的姥姥夏婆子也在其中。蝉姐儿便让一个婆子出去买糕,自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刚才的话告诉了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就想去质问艾官,还想去找探春诉苦。蝉姐儿赶忙拦住说:“您老人家去了怎么说呢?这话是怎么知道的,要是再闹起来可就不好了。我就是告诉您防着点,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正说着,只见芳官走了过来,扒着院门,笑着对厨房的柳家媳妇说:“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可千万别放香油,弄得太油腻了。” 柳家的笑着说:“知道了。今儿怎么派你来说这么一句要紧话。你要不嫌这儿脏,进来逛逛?”

芳官刚进来,就有一个婆子端着一碟糕走过来。芳官开玩笑说:“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 蝉姐儿一把接过碟子说:“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 柳家的见了,连忙笑着说:“芳姑娘,你喜欢吃这个?我这儿刚买了给你姐姐吃的,她还没吃,收在那儿呢,干干净净的没动过。” 说着,就拿了一碟出来递给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给你炖口好茶来。” 说完就进去生火炖茶。芳官拿着热糕,凑到蝉姐儿面前说:“稀罕吃你那糕,我这手里的不是糕吗?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 说着,就把手里的糕一块一块掰下来,扔着去打雀儿玩,嘴里还笑着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头买二斤给你。”

小蝉气得直瞪眼,冷笑着说:“雷公老爷也长着眼睛呢,怎么不劈了这个作孽的!她还来气我。我哪能跟你们比,又有人送礼,又有人当贴心奴才,使劲儿讨好你们,还帮着你们说话。” 众媳妇都说:“姑娘们,算了吧,天天见面就吵。” 有几个机灵的,见她们吵起来了,怕又生出是非,都赶紧抬脚走开了。当时蝉姐儿也不敢太过分地说芳官,只能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

这边柳家的见人都散了,急忙出来问芳官:“前儿说的那件事,你提了没?” 芳官说:“说了。等过一两天再提这事。偏偏那讨厌的赵姨娘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给你家姐姐的玫瑰露,她喝了没,身子好点了吗?” 柳家的说:“都喝了。她喜欢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再问你要。” 芳官说:“这不算什么,等我再要些给她就是了。”

原来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虽然是厨役的女儿,但是生得和平儿、袭人、紫鹃、鸳鸯一样标致。因为她排行第五,所以大家都叫她五儿。五儿向来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得到什么差事。最近柳家的见宝玉房里的丫鬟差事轻松,人手又多,还听说宝玉将来要把她们都放出去,所以就想把五儿送到宝玉房里应个名儿。正愁没门路,恰好柳家的在梨香院当差,她为人细心殷勤,照顾芳官她们比其他干娘还要周到。芳官等人对她们也很好,于是柳家的就和芳官说了这事,拜托芳官去跟宝玉说。宝玉虽然答应了,只是最近生病,又事情繁多,还没来得及说。

前面的事暂且不多说,且说这时芳官回到怡红院,向宝玉回复了事情的经过。宝玉刚才听见赵姨娘吵闹,心里本就不痛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等吵完了,打听到探春把赵姨娘劝走了,才从蘅芜苑回来,劝了芳官一会儿,大家才安定下来。现在见芳官回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给柳五儿吃,宝玉赶忙说:“有,我又不怎么吃,你都拿给她吧。” 说着就让袭人把玫瑰露取出来,一看瓶子里也没剩多少了,就把整瓶都给了芳官。

芳官便自己拿着瓶子去了。正好柳家的带着女儿来散心,在那边角落里逛了一圈,回到厨房,正喝茶歇脚。芳官拿着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对着光亮照看,里面装着小半瓶像胭脂一样的汁液,她还以为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柳家母女俩忙说:“快拿旋子烧点滚水,你先坐下。” 芳官笑着说:“就剩这么多了,连瓶子都给你们吧。”

五儿听了,才知道这是玫瑰露,赶忙接过来,不停地道谢。芳官又关切地问她:“你身体好点了吗?” 五儿说:“今天精神比前些天好些,就进来随便逛逛。这园子后边这一片,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不过就是些大石头、大树,还有房子的后墙,真正好看的景致都没瞧见。” 芳官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去前面逛逛呢?” 柳家的连忙解释道:“我没让她去前面。姑娘们大多都不认识她,要是碰上看不顺眼的人,免不了又要惹出是非。等明天拜托你照应她,进了宝玉房里,还怕没人带着她逛园子?只怕到时候逛得都厌烦了呢。” 芳官听了,笑着说:“怕什么,有我呢。” 柳家的赶忙说道:“哎呀呀,我的姑娘,我们身份低微,可没法跟你们比。” 说着,又倒了茶过来。芳官哪里有心思喝茶,只是漱了漱口就走了。柳家的说:“我这儿正忙着呢,五丫头,你去送送芳官姑娘。”

五儿便送芳官出去,见周围没人,又拉住芳官急切地问道:“我拜托你的事,到底跟宝玉说了没有呀?” 芳官笑着说:“我怎么会哄你呢?我听说宝玉屋里正缺两个人,一直还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位置,琏二奶奶要走了人,还没派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空着。如今要你进去,也不算过分。只是平儿常常跟袭人说,凡是涉及人员变动和钱财的事,能拖一天是一天,这样更好。现在三姑娘正想找个人来立威呢,连她自己屋里的事都驳回了两三件,眼下正盯着我们屋里,想挑出点毛病,我们何苦往她的枪口上撞呢。要是说了这事,被三姑娘驳回,以后再想提可就难了。不如先等一阵子,等老太太、太太有空了,不管多大的事,先跟她们一说,没有办不成的。” 五儿说:“话虽这么说,可我性子急,等不了那么久。趁着现在有机会,一来能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她养我一场;二来能添点月钱,家里也能宽裕些;三来我心里能畅快些,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就算请大夫吃药,也能给家里省点钱。” 芳官说:“我都明白,你就放心吧。” 两人就此分别,芳官自去,暂且不提。

单说五儿回来,和母亲对芳官的帮忙感激不已。她母亲说:“真没想到能得到这些东西,虽说这是珍贵的物件,可吃多了容易上火。不如倒点送个人情吧。” 五儿问:“送给谁呢?” 她母亲说:“送给你舅舅的儿子,他昨天发了热病,也想吃这些东西。我倒半盏给他吧。” 五儿听了,半天没说话,跟着母亲倒了半盏,把剩下的连瓶子一起放在餐具柜里。五儿冷冷地说:“依我看,干脆别给他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又得惹出麻烦。” 她母亲说:“哪能怕成这样,那还得了。我们辛辛苦苦在府里做事,得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又不是偷来的。” 说着,便径直出门,去了外面她哥哥家。她侄子正躺在床上,一见到玫瑰露,他哥嫂和侄子都特别高兴。赶忙从井里打了凉水,兑着喝了一碗,顿时感觉心里舒畅,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剩下的半盏,用纸盖好,放在桌上。

碰巧家里几个和她侄子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小厮,来看望他的病情。其中有个叫钱槐的小伙子,是赵姨娘的亲戚。他父母在库房管账,他自己被派去跟着贾环上学。因为他家有点钱势,还没娶亲,早就看上了柳家五儿的美貌,跟父母说了想娶五儿为妻,还请了媒人再三去求亲。柳家父母其实也愿意,无奈五儿坚决不同意,虽然没明说,但言行举止中已经表现出来,父母也就没敢答应。最近柳家又想着把五儿送进园子,就更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只打算等过个三五年,五儿被放出去后,再在外边给她挑选女婿。钱家见这情况,也就作罢了。可钱槐心里一直放不下五儿,又气又恼,发誓一定要把五儿娶到手,才能了却这桩心愿。今天他也跟着大家一起来看望柳家侄子,没想到柳家的也在这儿。

柳家的突然看见一群人来了,其中有钱槐,便借口忙,起身要走。她哥嫂连忙说:“姑妈,怎么茶都不喝就走啊?还麻烦姑妈惦记着。” 柳家的笑着说:“只怕府里要传饭了,等有空了再出来看侄子吧。” 她嫂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拿在手里,送柳家的出门,走到墙角边,把纸包递给柳家的,又笑着说:“这是你哥哥昨天在门上当值,谁知道这五日一班,特别冷清,一点外快都没捞着。只有昨天有粤东来的官员拜访,送了上头两小篓茯苓霜。另外给了门上的人一篓当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地方千年松柏特别多,所以专门取了茯苓的精华制成药,不知道怎么就弄出这么好看的白霜来。听说这东西用人乳调和,每天早上喝一杯,最滋补人;其次用牛奶也行;实在没办法,用白开水冲着喝也可以。我们想着,正适合外甥女儿吃。本来上午就打发小丫头给你家送去了,她说你家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不在家。我本来想亲自去看看她,给她送去,又想到主子们都不在家,各处管得严,我又没什么差事,没必要瞎跑。况且这两天听说府里乱糟糟的,要是沾染上什么麻烦,可就不值当了。姑娘来得正好,你亲自带回去吧。”

柳家的道了谢,告辞回家。刚走到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僮笑着说:“您老人家去哪儿了?府里都派人传了您好几次了,我们三四个人到处找您,都没找到。您老人家从哪儿来的呀?这条路又不是回家的路,我都起疑心了。” 柳家的笑骂道:“你这调皮的猴崽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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