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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2/2)

寒霜打落了红叶,千林变得萧瑟,岭上几株松柏却依然秀丽。梅花还未开放,却已散发出清幽的香气,白昼渐短,正是小春时节,菊花残败,荷叶凋零,山茶花却开得繁茂。寒桥上,古树的枝干相互交错,曲涧中,涓涓泉水流淌。淡淡的云朵像是要下雪,飘浮在天空,北风骤然刮起,拉扯着衣袖,傍晚的寒意让人难以承受。

师徒二人正走了很久,忽然听到路旁一声唿哨,闯出六个人来。他们各手持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声喝道:“那和尚!往哪里走!赶紧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们性命过去!”吓得三藏魂飞魄散,从马上跌落下来,说不出话。行者伸手扶起三藏,说:“师父放心,没事的。他们这是来给我们送衣服、送盘缠的。”三藏说:“悟空,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他们说要我们留下马匹、行李,你反倒问他们要衣服、盘缠?”行者说:“你只管看好衣服、行李和马匹,让老孙和他们较量一场,看看结果如何。”三藏说:“一个好汉难敌双拳,双拳又不如四手。他们有六个大汉,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敢和他们争斗?”

行者胆量向来很大,哪里容得三藏多说,走上前去,双手抱拳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几位,有什么缘由,挡住我贫僧的去路?”那些人说:“我们是劫道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远扬,你大概不知道。赶紧把东西留下,放你过去;要是说半个‘不’字,就把你碎尸万段!”行者说:“我也是祖传的大王,多年的山主,却从来没听说过几位有什么大名。”那些人说:“你不知道,我跟你说:一个叫眼看喜,一个叫耳听怒,一个叫鼻嗅爱,一个叫舌尝思,一个叫意见欲,一个叫身本忧。”悟空笑着说:“原来是六个小毛贼!你们却不认得我这个出家人是你们的克星,还敢来挡路。把你们打劫来的珍宝拿出来,我和你们七三分账,饶了你们!”那些贼听了,有的欢喜,有的发怒,有的喜爱,有的思索,有的忧愁,有的欲念顿生,一起上前乱嚷道:“这和尚太无礼!你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反倒来跟我们要分东西!”他们抡起枪剑,一拥而上,对着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了七八十下。悟空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就像没感觉到一样。那些贼说:“好和尚!你的头可真硬!”行者笑着说:“还算说得过去吧!你们也打得手累了,该老孙拿出个针儿来玩玩了。”那些贼说:“这和尚是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吧。我们又没病,说什么动针的话!”

行者伸手从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迎风一晃,变成了一条铁棒,足有碗口粗细。他拿在手中,说:“别跑!也让老孙打一棍试试手!”吓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行者迈开大步,团团追赶,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打死了。然后剥下他们的衣服,夺了他们的盘缠,笑嘻嘻地走回来,说:“师父,请上路吧,那些贼已经被老孙收拾了。”三藏说:“你可闯大祸了!他们虽然是劫道的强徒,就算被抓到官府,也罪不至死;你就算有本事,把他们赶走就行了,怎么能都打死呢?这可是无故伤人命,怎么能做和尚呢?出家人讲究‘扫地都怕伤了蝼蚁性命,爱惜飞蛾,要用纱罩住灯’。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棍打死?一点慈悲好善之心都没有!好在这是在山野之中,没人查问;要是在城市里,要是有人不小心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拿着棍子乱打伤人,我这清白之人可怎么说?怎么能脱身?”悟空说:“师父,我要是不打死他们,他们可就要打死你了。”三藏说:“我这个出家人,宁愿死也决不敢行凶。我就算死,也只是我一个人,你却杀了他们六个人,这怎么说得过去?要是这事告到官府,就算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行者说:“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占山为王的时候,也不知道打死过多少人。要是像你说的这样去官府,倒也能收到不少状子。”三藏说:“就因为你没人管教,在人间横行霸道,欺天瞒上,才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如今既然入了佛门,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行凶,一味杀生,就去不了西天,也做不了和尚!太凶恶了!太凶恶了!”

原本这猴子向来受不了别人的数落。他见三藏一直唠唠叨叨,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做不了和尚,去不了西天,就别这般唠唠叨叨地指责我,我回去便是了!” 三藏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耍起性子,身子一耸,说了声:“老孙走啦!” 三藏急忙抬头,悟空早已不见踪影,只听到呼的一声,他朝着东方飞去了。只留下长老孤孤单单的,三藏无奈地摇头叹息,满心悲怨,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如此不听教诲!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怎么就没影了,直接跑回去了?唉!罢了!罢了!罢了!也是我命中注定不该收徒弟,不该有人陪伴。如今想找他没处找,想叫他又叫不应,走吧!走吧!” 于是,三藏舍身拼命,决定独自往西前行,不再依赖旁人,全靠自己拿主意。

那长老只好收拾行李,搭在马上,自己也不骑马,一只手拄着锡杖,一只手牵着缰绳,凄凄惨惨地朝着西方前进。没走多久,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捧着一件棉衣,棉衣上还放着一顶花帽。三藏见她走近,急忙牵马站到右侧让路。老妇人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长老,为何如此孤零零地独自走在这里?” 三藏回答:“弟子是东土大唐奉圣旨前往西天拜见活佛、求取真经的人。” 老妇人说:“西方的佛在大雷音寺,属于天竺国界,从这里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这样单人独马,既没有伴侣,也没有徒弟,怎么能去得了呢?” 三藏说:“弟子前些日子收了一个徒弟,他性格暴躁、凶狠顽劣,我多说了他几句,他就不听管教,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老妇人说:“我这儿有一件棉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本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天和尚,可惜命短,去世了。我刚去他的寺庙哭了一场,向他师父告辞后,把这两件衣帽拿回来留作纪念。长老啊,你既然有徒弟,我就把这衣帽送给你吧。” 三藏说:“承蒙老母亲赐,可我的徒弟已经走了,不敢接受。” 老妇人问:“他往哪里去了?” 三藏说:“我听到呼的一声,他朝东去了。” 老妇人说:“东边不远处就是我家,想必他去我家了。我那儿还有一篇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儿咒’。你可以偷偷地念熟,牢牢记住,千万别泄露给任何人知道。我去追上他,让他回来跟着你,你就把这衣帽给他穿戴。他要是不听你使唤,你就默默念这个咒语,他就不敢再行凶,也不敢跑了。”

三藏听了,低头拜谢。那老妇人化作一道金光,朝东而去。三藏心里明白这是观音菩萨来传授真言,急忙撮土焚香,朝着东方诚恳地礼拜。拜完后,收起衣帽,藏在包袱里。然后坐在路旁,诵读练习那《定心真言》。反复念了几遍,念得滚瓜烂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话说悟空告别师父后,一个筋斗云径直转到东洋大海。他按下云头,分开海水,直接来到水晶宫前。很快惊动了龙王出来迎接。龙王把他接到宫里坐下,行礼完毕,龙王说:“最近听说大圣苦难已满,恭喜恭喜!想必是要重整仙山,重回古洞了吧。” 悟空说:“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又做了和尚了。” 龙王问:“做什么和尚?” 行者说:“我多亏南海菩萨劝我向善,让我修成正果,跟随东土唐僧去西方拜佛,皈依佛门,又被叫做‘行者’了。” 龙王说:“这可真是值得祝贺!值得祝贺!这才叫改邪归正,一心向善。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往西去,反而又回到东边了呢?” 行者笑着说:“那是唐僧不了解我的为人。有几个毛贼拦路抢劫,我把他们打死了,唐僧就唠唠叨叨,说了我好多不是。你想老孙我怎么受得了这闷气?所以我就撇下他,打算回花果山,所以先来看看你,讨杯茶喝。” 龙王说:“承蒙大圣光临!承蒙大圣光临!” 当时龙子龙孙就捧上香茶来献上。

喝完茶,行者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着一幅 “圯桥进履” 的画。行者问:“这是什么景致?” 龙王说:“大圣你在前,这件事发生在后,所以你不认得。这叫‘圯桥三进履’。” 行者问:“怎么个‘三进履’?” 龙王说:“这位仙人是黄石公,这个年轻人是汉朝的张良。黄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鞋子掉到桥下,就叫张良去捡。张良马上捡来,跪在跟前献上。就这样连续三次,张良一点傲慢、怠慢的心思都没有。黄石公于是喜欢他勤劳、恭谨,夜里传授他天书,让他辅佐汉室。后来张良果然在营帐中出谋划策,在千里之外就能决定胜负。天下太平后,他弃官归山,跟着赤松子修行,最终悟成仙道。大圣,你要是不保唐僧,不勤劳做事,不受教诲,终究只是个妖仙,休想修成正果。” 悟空听了,沉思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龙王说:“大圣你自己要好好斟酌,可别贪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说:“别多说了,老孙我还是回去保他吧。” 龙王高兴地说:“既然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点发慈悲,别让你师父等太久。” 行者见他催促自己出发,急忙纵身,离开海藏,驾着云,告别了龙王。

正走着,恰好遇到南海菩萨。菩萨问:“孙悟空,你怎么不听教诲,不保唐僧,来这里干什么?” 行者慌忙在云端施礼说:“之前承蒙菩萨好言相劝,果然有唐朝的僧人到来,揭了压帖,救了我性命,我就跟他做了徒弟。可他嫌我凶顽,我刚才就躲开他一会儿,现在就回去保他。” 菩萨说:“赶紧去吧,别错过了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完,各自离去。

这行者转眼间就看见唐僧在路旁闷闷地坐着。他走上前问:“师父!怎么不走了?还在这儿干什么?” 三藏抬头说:“你去哪儿了?弄得我既不敢走,也不敢动,只能在这儿等你。” 行者说:“我去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杯茶喝。” 三藏说:“徒弟啊,出家人可不能说谎。你离开我才一个时辰,就说去龙王家喝茶?” 行者笑着说:“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路,所以才能这么快去快回。” 三藏说:“我只是稍微说话重了点,你就怪我,耍性子丢下我走了。像你这么有本事的,能讨到茶喝;像我这样走不了的,只能在这儿挨饿。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行者说:“师父,你要是饿了,我就去给你化些斋饭来。” 三藏说:“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找些水来,我吃点干粮就赶路。”

行者去解开包袱,在包裹里看到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给师父。又看到那鲜艳漂亮的一件棉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行者问:“这衣帽是从东土带来的?” 三藏顺口就说:“这是我小时候穿戴的。这帽子要是戴上,不用学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要是穿上,不用学礼仪,就会行礼。” 行者说:“好师父,把它们给我穿戴吧。” 三藏说:“只怕大小不合适。你要是能穿,就穿上吧。” 行者于是脱下旧白布直裰,穿上棉布直裰,大小正合适,就像照着他身材裁剪的一样。又把帽子戴上。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了,默默地念起那《紧箍咒》。刚念一遍,行者就叫道:“头疼!头疼!” 师父不停地又念了几遍,疼得行者在地上打滚,把嵌金的花帽都抓破了。三藏又怕他扯断金箍,就住口不念了。不念的时候,行者就不疼了。他伸手到头上一摸,感觉像有一条金线紧紧地勒在上面,取不下来,揪不断,好像已经生了根。他就从耳朵里取出针儿,插进箍里,往外乱撬。三藏又怕他撬断金箍,口中又念起来,行者又疼得不行,疼得他竖蜻蜓、翻筋斗,耳朵发红,脸涨得通红,眼睛发涨,浑身发麻。师父见他这样,又不忍心,就又住了口,行者的头又不疼了。行者说:“我这头疼,原来是师父你在咒我。” 三藏说:“我念的是《紧箍经》,什么时候咒你了?” 行者说:“你再念念看。” 三藏真的又念。行者真的又疼,直叫:“别念!别念!一念我就疼!这是怎么回事?” 三藏说:“你现在肯听我教诲了吗?” 行者说:“听教了!”“你还敢无礼吗?” 行者说:“不敢了!”

行者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心里还是不服气,把那针儿一晃,变得碗口粗细,举起来就要朝唐僧下手。吓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咒语,这猴子一下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举不起手,只能叫道:“师父!我明白了!别再念了!别再念了!” 三藏说:“你怎么敢起坏心,要打我?” 行者说:“我没敢打你。我问师父,你这法术是谁教你的?” 三藏说:“是刚才一个老妇人传授给我的。” 行者大怒道:“不用问了!这个老妇人,肯定是那个观世音!她怎么能这样害我!我要去南海找她算账!” 三藏说:“这法术既然是她传授给我的,她肯定早就知道了。你要是去找她,她一念咒语,你还不得死了?” 行者觉得有理,真的不敢动身了,只好回心转意,跪下哀求道:“师父!这是她用来约束我的法子,让我跟你去西天。我也不去惹她了,你也别动不动就念。我愿意保你,再也不反悔了。” 三藏说:“既然如此,那就伺候我上马吧。” 那行者这才死心塌地,振作精神,整理了一下棉布直裰,给马扣上鞍辔,收拾好行李,朝着西方前进。这一去,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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