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写道:
得罪权贵被发配到幽燕之地充军,在演武场比试彰显英雄本色。
棋逢对手难以侥幸取胜,将遇良才各施浑身解数。
鹊画弓拉开如满月般圆,点钢枪刺出似霜风凛冽。
就算是射虎穿杨的高手,也全在这输赢胜负之中。
话说当时周谨和杨志两人勒住马,站在旗下,正准备出战交锋。这时,兵马都监闻达大声喝道:“且慢!” 他走上厅来,向梁中书禀报道:“恩相,要说这两人比试武艺,虽然还没看出本事高低,但枪刀本就是无情之物,只适合用来杀贼剿寇。今日在军中自家比试,恐怕会有伤亡,轻的落下残疾,重的丢了性命,这对军队不利。可以把两根枪的枪头去掉,都用毡片包裹起来,在地下蘸上石灰,然后两人再上马,都穿上黑色衣衫。只要枪尖相互刺到,身上白点多的就算输。您看这样如何?” 梁中书说:“说得太对了。” 随即传令下去。两人领命,到演武厅后面去掉枪头,用毡片包好,绑成骨朵形状,又各自换上黑色衣衫,拿枪在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再次上马,来到阵前。杨志横枪立马,看着周谨,见他果然弓马娴熟。周谨是怎样的装扮呢?头戴皮盔,黑色衣衫下套着一副熟铜甲,下身穿着一对战靴,系着一条绯红包肚,骑着一匹鹅黄马。周谨跃马挺枪,直取杨志,杨志也拍动战马,拈起手中长枪,迎战周谨。两人在阵前你来我往,翻来覆去,搅成一团,扭在一起。鞍上的人争斗,坐下的马也相互较量,两人斗了四五十回合。再看周谨,身上就像打翻了豆腐一样,斑斑点点,大约有三五十处白点。而杨志呢,只有左肩胛上有一点白。梁中书十分高兴,把周谨叫上厅来,查看痕迹,说道:“前任官员举荐你做军中副牌,就你这武艺,怎么能南征北讨,怎么做得了领取正式俸禄的副牌?让杨志接替你的职位。”
管军兵马都监李成走上厅来,向梁中书禀报道:“周谨枪法生疏,但弓马娴熟,要是就这么把他撤职,恐怕会动摇军心。不如让周谨和杨志再比箭,您看怎么样?” 梁中书说:“说得很对。” 于是再次传下将令,让杨志和周谨比箭。两人领了将令,都放下长枪,各自取来弓箭。杨志从弓袋里取出那张弓,调试端正,举起弓,跳上马,跑到厅前,立在马上,欠身禀报道:“恩相,弓箭射出,就不讲情面了,恐怕会有伤亡,还请恩相指示。” 梁中书说:“武夫比试,何必顾虑伤残,只要有本事,射死了也无妨。” 杨志领令,回到阵前。李成传下话来,让两个比箭的好汉各自领取一面遮箭牌,用来防护身体。两人各自领了遮箭防牌,绑在手臂上。杨志说:“你先射我三箭,然后我再射你三箭。” 周谨听了,恨不得一箭把杨志射个对穿。杨志到底是军官出身,识破了他的心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且看两人如何比试:
一个天生英姿焕发,一个充满锐气豪强。一个曾在山中射杀老虎,一个惯于在风中射中杨柳。拉满弓时兔狐丧命,箭射出时雕鹗魂伤。在当场较量技艺,向众人施展手段。一个施展磨秋解,难以抵挡;一个使出闪身解,不可提防。顷刻之间就要分出胜负,霎时间便要决定存亡。虽然两人都是降龙高手,但必定有一个更强。
当时,将台上早早地挥动起青旗。杨志拍马向南方跑去,周谨纵马追赶,把缰绳搭在马鞍鞒上,左手拿着弓,右手搭上箭,拉得满满地,朝着杨志后心嗖地一箭射去。杨志听到背后弓弦响,猛地一闪,在马镫里藏身,那支箭就射空了。周谨见一箭没射中,顿时慌了,急忙从箭壶中取出第二支箭,搭上弓弦,看杨志看得更准了,朝着他后心又射一箭。杨志听到第二支箭射来,却没有在马镫里藏身。那支箭像风一样射来,杨志这时也已把弓拿在手中,用弓梢轻轻一拨,那支箭就滴溜溜地落到草地里去了。周谨见第二支箭又没射中,心里越发慌张。杨志的马已经跑到教场尽头,他猛地把马一兜,那马就转身朝着正厅跑回来。周谨也把马一勒,那马也跑了回来,顺势追了过来。在那绿茸茸的芳草地上,八只马蹄像翻盏撒钹一样,发出勃喇喇的声响,像风团一般奔跑。周谨又取出第三支箭,搭在弓弦上,拉得满满地,使出浑身力气,眼睁睁地朝着杨志后心窝,只一箭射了过去。杨志听到弓弦响,扭转身子,在马鞍上一把抓住那支箭,然后纵马进入演武厅前,把周谨的箭扔在地上。
梁中书见了,十分高兴,传下号令,让杨志也射周谨三箭。将台上再次挥动起青旗。周谨放下弓箭,拿起防牌在手中,拍马往南跑去。杨志在马上把腰一挺,轻轻把脚一拍,那马就勃喇喇地追了上去。杨志先把弓虚拉一下,周谨在马上听到脑后弓弦响,扭动身子转身,便用防牌去挡,结果却扑了个空。周谨心想:“这家伙只会使枪,不会射箭。等他第二支箭再虚晃时,我就喝住他,就算我赢了。” 周谨的马很快跑到教场南尽头,那马便转身朝着演武厅跑来。杨志的马见周谨的马跑回来,也随即回身。杨志早早地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心里想着:“要是射中他后心窝,肯定会伤了他性命。我和他又没冤仇,我就射他不致命的地方吧。” 他左手像托着泰山,右手像抱着婴孩,把弓拉得如满月一般,箭射出去像流星一样快,说时迟那时快,一箭正中周谨左肩。周谨措手不及,翻身落马。那匹空马一直跑过演武厅背后去了。众军卒赶忙去救周谨。
梁中书见了,非常高兴,叫军政司马上呈上文卷,让杨志接替周谨的职位。杨志喜气洋洋,下了马,便到厅前拜谢梁中书,接受新职。这时,只见台阶下左边走上一个人来,喊道:“先别谢职!我要和你比试比试。” 杨志看那人,身材高大魁梧,身高七尺有余,面圆耳大,嘴唇宽厚,口方腮阔,腮边留着一部络腮胡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那人来到梁中书面前,行了个礼,禀报道:“周谨患病还没痊愈,精神不佳,所以才输给了杨志。小将不才,愿意和杨志比试武艺。如果小将输给杨志半点,就不要让杨志接替周谨,而是让杨志接替小将的职位,我虽死无怨。” 梁中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军索超。因为他性子急躁,就像把盐撒进火里,一心为国家争口气,冲锋陷阵总是抢先,所以大家都叫他急先锋。
李成听到后,便走下将台,来到厅前,向梁中书禀报道:“相公,这杨志既然是殿司制使,武艺肯定高强。虽然周谨不是他的对手,但正好可以让他和索正牌比试武艺,这样就能看出谁优谁劣了。” 梁中书听了,心里想道:“我一心想提拔杨志,可众将不服。干脆等他赢了索超,他们也就没话说了。” 梁中书随即把杨志叫上厅来,问道:“你愿意和索超比试武艺吗?” 杨志禀道:“恩相有令,小人怎敢违抗。” 梁中书说:“既然如此,你去厅后换好装束,好好披挂。” 又让甲仗库的随行官吏,把应用的军器拿给杨志,还说:“把我的战马牵来,借给杨志骑。你要小心在意,别不当回事。” 杨志谢过,便去准备。
再说李成分付索超道:“你可不同于别人,周谨是你徒弟,已经先输了。你要是有个闪失,让他把大名府的军官都看轻了。我有一匹惯于上阵的战马和一副披挂,都借给你。你要小心在意,别丢了锐气!” 索超谢过,也去准备。
梁中书站起身,走到台阶前。随从把银交椅移过来,一直放到月台栏杆边放下,梁中书坐下。左右两边站着两排侍从,打伞的撑开那把银葫芦顶、茶褐色罗三檐凉伞,遮在梁中书背后。将台上传下将令,早早地挥动起红旗。两边金鼓齐鸣,擂起一通战鼓,在教场中两阵内各放了一炮。炮声响处,索超骑马进入阵内,藏在门旗下。杨志也从阵里骑马进入军中,一直来到门旗背后。将台上又挥动起黄旗,再次擂起一通战鼓,两军齐声呐喊。教场中谁敢出声,一片静悄悄的。又一声锣响,扯起净平白旗,两边众官没有一个敢随意走动、胡乱说话,都静静地站着。将台上又挥动起青旗,只见第三通战鼓响起,在左边阵内门旗下,队伍慢慢分开,鸾铃响处,正牌军索超骑马而出,一直来到阵前,兜住马,手持军器,果然威风凛凛。他是怎样打扮的呢?但见:
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插着斗大的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外面罩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着两条绿绒缕颔带;下穿一双斜皮气跨靴。左边带着一张弓,右边挂着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柄金蘸斧。骑着李都监那匹惯战能征的雪白马。
再看那匹马,又是一匹好马。但见:
两耳如同玉箸般修长,双睛凸似金铃般明亮。毛色按五行属庚辛,仿佛是南山的白额虎;毛堆如腻粉,如同北海的玉麒麟。能冲得阵,跳得溪,听到战鼓就兴奋,性情如同君子;能负重,走得远,惯于嘶风,必定是良马中的龙媒。胜过伍子胥的梨花马,赛过秦王的白玉驹。
左阵上急先锋索超兜住马,拄着金蘸斧,立马在阵前。右边阵内门旗下,队伍慢慢分开,鸾铃响处,杨志手提长枪骑马而出,一直来到阵前,勒住马,横着枪在手,果然勇猛。他是怎样装扮的呢?但见:
头戴一顶铺霜耀日镔铁盔,上面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钩嵌梅花榆叶甲,系着一条红绒打就的勒甲绦,前后有兽面掩心;外面罩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蹬一双黄皮衬底靴。背着一张皮靶弓,带着数根凿子箭,手中挺着浑铁点钢枪。骑着梁中书那匹火块赤千里嘶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