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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1/2)

动心

待宴会结束,连珣牵着连璧随皇后回了永平宫。

连珣着人将连璧送去乳母那里,便兀自择了张椅子坐下了,似笑非笑地瞧着皇后也不说话。

皇后最烦他这副模样,无端端让他瞧得心底直发毛,只觉他颇神似连凤举那一副阴晴不定的性情,瞧着人的时候始终怀有深意。

连凤举虽子嗣不丰,五个亲生儿子中,却偏巧连珣性情最为肖似如今的连凤举。

先皇后也教子,她也教子,可先皇后的两位嫡子一位嫡女并着谢昭宁,一共四个孩子性情虽说也迥异,却均与连凤举丝毫没有半分的肖像,偏生她就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甚至对于皇权的渴望与执着亦是与连凤举像足了十成十。

“你又有甚么话要说?”皇后挥手将人全退下,随他围桌坐了,本就正疲惫,见状越发觉得累,遂轻叹一声,“珣儿,如今我瞧着你,竟越发瞧不透了,你有甚么话便明说,莫总这般阴阳怪气地笑。”

“瞧透了多没意思。”连珣斜斜坐在椅子上,一腿翘着压住另一腿,本是个不入流的姿势却让他做出了一副阴柔与邪气来,一身紫棠长衫下摆细绣背部棕红、后披黄褐长尾的鸟姿势扭曲地窝在他两腿间,“儿子明天需得出宫一日,特来与母亲借取木符一用。“

连珣如今还未及冠,居于宫中便得守宫中的规矩,便是皇子亦无事不得频繁出入宫门,后宫只两块儿可供皇子进出宫门的木符,皆掌在正宫皇后手中。

“你又要出宫?”皇后闻言蹙眉,不安道,“你这半月究竟于宫外是有何事要办?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总这般频繁来去,难免不引人注意。”

“不过是顺哥他们自西境回来了,总归是族兄弟,他们于西境军中待过那许久,既是回来了,照理我也该瞧瞧他们去。”连珣单手支着侧颊,不以为意笑着道,“更何况,我瞧着母亲颇喜爱郡主那只红腹锦鸡,便想着趁有集市的日子里,与母亲也寻摸一只带进宫里来,与母亲闲来做个伴。”

皇后闻言心头一暖,便觉原是错怪了他,笑着不由便道:“倒是劳你费心了,只我并非——”

并非是念着霍长歌的那只红腹锦鸡,只不过睹物思人,忆起了一段年少时的美好时光,有爱人相伴,又无拘无束。

皇后话出口便反应过来,倏得就抿住了唇,笑意顿在脸上,眸中情绪瞬间变过几变。

这事她原不愿太多人知晓,除她父母与打小伺候她的夏苑,怕已是无人再记得,她年少时曾对宗族里一位地位低微的私生子,生过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非是甚么?”连珣见状玩味笑着追问道。

“……非是喜爱那锦鸡,”皇后不动声色自个儿斟了杯温茶,擡袖端庄掩着面,举了茶盏小心啜了口,敛了情绪话音一转道,“只是随口一夸罢了,那郡主孩子心性,夸她一夸,笑得便娇俏可人,我瞧着开心。”

“那您还不愿我娶她?”连珣闻言轻嗤一声,“给您娶个您喜欢的儿媳不好么?”

皇后眉心跳着疼,每每谈及此事,他二人想法总是相左,既说不到一处便实在与他不愿多说了。

虽说宗族里也属意拉拢霍长歌,但这节骨眼儿上,拉拢和联姻的时机都不对,行事不得激进,且霍长歌一副孩子心性,虽说武艺卓绝,但口无遮拦又心性单纯,委实委以不了重任。

遂皇后逃避似得起身去内室取了木符出来,与连珣柔声嘱咐道:“早些时辰回来,莫在宫外逗留太久,这几日人人自危,皆不愿引了注意去,偏生你不安分得紧。”

连珣也不答,接过木符起身一整衣裳,他身量不高,骨架又小,站直了越发显得体态羸弱,半副阴郁秀气的脸笼在西沉的太阳余晖中,越发衬得另外半张苍白青灰。

“儿子原也只再问您这最后一回,您当真不愿我娶那霍家的小郡主?”他临行忽然转头,笑得别有深意地试探又问皇后道,“过了这个村儿,可就当真再没这店儿了,母亲您可得仔细想好了。”

皇后见他要走适才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唤夏苑进来帮她洗漱更衣,闻言遽然警觉:“你——”

“如今二公主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时机大好,说不准与霍家那姑娘勾勾手指,便能将她拉拢过来,您仍是不要么?”连珣凝着皇后登时一副坐立不安的惊惶模样,嫌弃得暗自撇了唇又忍不住怂恿她,负手身后欺身向前,压低了嗓音以气声在她耳旁道,“当年旧事您比谁都清楚,若是让连璋与谢昭宁知晓了幕后搅动局势害死元皇后一脉的乃是咱们姚家人,您当他们这对儿打小儿生了嫌隙的兄弟俩会不会又同仇敌忾起来,与太子摒弃前嫌携了手回来端了咱们全族呢?”

他话音未落,皇后倏得仰头,难以置信般擡眸与他颤声道:“你……这事儿谁与你说你的?你从哪里……”

“您说呢?儿子早就告诉过您,宗族里的老少们已等得不耐烦了。”连珣直起身子,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得暗含了讥讽道,“皇——后——娘——娘。”

那一声似晴天霹雳,皇后霎时面色苍白歪倒在了椅子上。

“……我只是个女人,不比你们男人们那般睿智有野心,只想安稳过些相夫教子的简单日子,你们为何非要一再逼我呢?原不是说好,原不是说好过些时日才……且如今风平浪静,咱们姚家安分守己便不会遭逢灾祸,为甚么你们偏要搅动风云呢?”她两手忽然掩了面,一瞬便似崩溃了,卸去了一身端庄温婉的伪装,露出内里的脆弱与无力,忍不住在连珣面前哽咽道。

“既是姓了姚,未如平民一般死在那天下动荡的几年中,您便知足吧,莫再怨天怨地了。”连珣一副鄙夷模样瞧着皇后哭得肩头上下耸动,冷声道,“您没得选的,母亲大人。”

连珣坐着马车出了宫,便直直往京中颇负盛名的聚福楼中过去,下了车便有族弟正等在门前,喜笑颜开地迎上去,将他一路引进楼中,又上了三层入了包厢内。

那包厢内围着一桌正坐了不少与连珣年纪相仿的锦衣少年在笑闹,最年长的一位不过弱冠年纪,生得精致漂亮、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勾魂摄魄的,自带一身风流韵味,全不似驻防过边疆数载的模样。

那便是连珣口中的“顺哥”——姚启顺。

众少年见连珣进屋,皆收敛了笑意,恭敬起身行礼。

连珣却径直往姚启顺面前过去,亲手扶了他起来:“倒是有劳顺哥久候了。”

姚启顺便笑着搭了连珣的手站起身,又就势与他倾身抱了抱,暗暗将袖中一张信笺塞进他手心。

“这是——”连珣与他耳语悄声道。

“这是那位送与殿下的春礼,”姚启顺偏头贴着他耳畔轻声回他说,“殿下原不是要找那位饲养锦鸡的男人么?已——”

“——找到了。”

是夜,霍长歌又犯了腿脚抽搐的毛病,即便南烟和苏梅与她揉搓过,这番疼得狠了,一时半会儿那劲头也过不去,她辗转反侧便再难睡下。

她翻来覆去望着床头那盏兔子灯,忆起白日里连珍说过的话,只觉自个儿一腔心绪起起伏伏,难以平复。

她只当这几日不见谢昭宁,他也没甚么表示,便连白日宫宴上亦未与她投上一瞥,便该是还未与她生出那男女情愫来,只把自个儿当妹子般纵容着罢了,但连珍那话却又撩拨得她心弦乱颤。

她本想与谢昭宁留够时日,并不愿逼他太急,那人总归是个含蓄内敛的老成性子,可她如今却又想,说不准她再见谢昭宁一面,推他一把,这事儿便要有结果了,何苦让她这般硬硬挨过这一天天的。

霍长歌倏得起身,故技重施,套上衣裳又寻出苏梅的香囊往熟睡的南烟枕前一放,也不唤醒苏梅,无声推开窗扇,灵巧纵身一跃,便又融入了浓墨似的夜色中。

她轻车熟路避过巡防禁军,一个“钉子”也没碰上,恍然心道,这小半月来禁军布防既然未有明显变动,谢昭宁怕不是也在等着她?

如若不然,只她那日冒犯吻他,他但凡心生厌恶,便早该暗自改了布防,待她再摸黑出宫时,一眼便能瞧出他拒绝的心思了。

一念及此,霍长歌心下越发畅快,身子也轻盈了许多,似夜风托在她身下将她往前送一般。

霍长歌踮手踮脚跳入谢昭宁院中,悄悄推窗纵入他寝室,一颗心正七上八下的,转身借着月光便见一道模糊人影着一身雪白中衣,散发对窗正坐在圆桌旁。

她心里正存了满满一箩筐的暧昧心思,冷不防便被那惨白人影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堪堪要从窗间摔下去,那人匆忙起身,一晃间,已将她展臂捞住了,随即又平稳放在地上,反手关上了窗。

“急甚么?”那人嗓音略有干涩,似又有些紧张,轻声在霍长歌耳畔道。

霍长歌窝在他温热怀中,一瞬惊得后背蹿起湿淋淋的冷汗,怔怔挤出一句:“谢……谢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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