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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1/2)

绛云

霍长歌偏头看着谢昭宁,抿唇做出一副正在纠结与权衡的姿态,神色摇摆为难。

谢昭宁该说的已全说了,手足无措地立在她面前,再不知该要做些甚么了,只心情复杂得垂眸盯着她脚下那只仍不知自个儿寿命将近、不住扑棱着翅膀贴地低飞的锦鸡。

“我答应了人家的,”谢昭宁见霍长歌始终不退让,对她虽有歉意,却坚持道,“若你执意要吃它,那我只能将它物归原主了。”

他说完便要弯腰去抱那锦鸡,霍长歌赶紧出声拦他:“诶!”

见他如此认真,霍长歌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登时笑得前仰后合,笑声清脆悦耳却满是欢喜味道。

谢昭宁闻声一怔,擡眸茫然只一瞬,便晓得自己又让她给戏耍了,不及反应,便见她笑得身子一颤,又倏得小脸一皱“嘶”一声,擡了右手就去捂左肩。

她手一松劲儿,豆子“哗啦”一下掉一地,那锦鸡似顶了黄金羽冠的头闻声一动,扑打着翅膀“咻”一下便扭头朝她脚下又飞回来,低头啄食。

“怎么?伤口疼?”谢昭宁见状吓一跳,也顾不及着恼,赶紧撩了大氅蹲下,扬头紧张望着霍长歌,却见她痛苦表情憋过一息,突然又笑,眉目弯折如月。

“有点儿痒。”霍长歌凝着他双眸,故作一本正经得轻声说,“好像开始长伤口了。”

谢昭宁:“……”

“你呀,”晓得又是被她耍一回,谢昭宁啼笑皆非,只无奈得紧,手撑着膝头又站起来,只轻斥她,“伤着也不消停。”

霍长歌歪着头冲他笑,一对杏眸亮晶晶的,像碎了一把惑人冬阳在里面,低声娇嗔:“三哥哥送我的东西,我得好好留着,哪能吃呢?真说甚么你都信。”

她这话说得莫名小儿女姿态十足,连璋本懒得搭理他二人,垂手一旁站着,一副非礼勿听神情,闻言眸光忽得一闪,表情忖度又危险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抽搐间似又被她恶心到了。

“无事了就好,”谢昭宁让她调笑似的一语惹得脸颊隐隐又染上一层薄红,偏头清咳一声,越发腼腆了,“既是如此,那、那你便好生歇着吧,我、我们走啦?”

“诶,”他一动,霍长歌又喊他,心下是当真舍不得他走,谢昭宁回头,就听她又寻了话头试探悄声问一句,“昨日行刺那事儿,真是前朝人干的?”

谢昭宁转头觑了眼连璋,这才与她应一声:“嗯。”

“那他们手臂上那个,”霍长歌右手一擡,比着自己左臂,故作疑惑道,“是甚么意思?”

“你瞧见了?”谢昭宁惊诧一瞬。

霍长歌点头,擡眸悄声说:“鸦青色的火焰。”

“……是前朝皇族的徽印。”谢昭宁迟疑一顿,方才轻声回她,又晓得她向来胆大,故多嘱咐她一句,语焉不详含混提点道,“好了,这事儿你别管,有我和二哥呢,莫在陛r />

忌讳前朝?前朝皇族的家都让连凤举一举霸占了,祭祀大典上也不忘将人家拽出来贬损几句,他忌讳前朝做甚么?

霍长歌眼里转过一抹疑惑,却只不动声色“哦”一声,眼见他又要走,擡手一揪他大氅下摆,担忧又问他:“那这事儿,必是连累你与二哥受罚了吧?瞧瞧你俩这黑眼圈,脸色蜡黄蜡黄的,两日没睡啊?”

谢昭宁闻言一怔,眸光闪躲一瞬:“没有,放心吧,面壁与罚俸罢了,应该的。”

“那——”见他那模样,霍长歌便晓得他在说谎话,显然是受了罚也不愿说,她心里抽着似得疼,却也无法,只茬了话头并不拆穿他,指着脚边那只贪吃锦鸡又问他,“它原可是有名字的?唤甚么?”

“原主子没给它起名字,你想叫它甚么?”谢昭宁温润纵容一笑,“你起吧。”

“我不会,我又不大爱念书,要我说,那就叫它小红了。”霍长歌杏眸一眨,故作一副为难神情,“太俗了,我可怕它不乐意呢。”

谢昭宁闻言又轻笑,瞧瞧锦鸡又瞧瞧她,沉吟片刻:“就叫绛云吧,不雅不俗的,瞧着像。”

霍长歌心头便莫名甜丝丝的,乖巧点头:“好。”

谢昭宁说完转身招呼连璋一起走,却见连璋头也不擡,轻抿了唇,唇角微微抽搐,盯着那锦鸡眸中风云变幻,也不知在想甚么,表情古怪又严肃。

霍长歌一个激灵,下意识便觉他没怀好意,护犊心顿起,赶紧拿脚把那锦鸡往椅子

连璋:“……”

甚么毛病?连璋回过神来一愣,“唰”一下就青了脸,合着当他要抢她鸡呢?谁稀罕呀?

谢昭宁却让霍长歌又逗笑了,见她那般珍视绛云,心里头柔软又温暖,沉沉的,没惯常那般空落落的了,他唤了连璋一声“二哥”,扯着他转头一并走了。

他俩适才出门,迎面撞见连珍竟不顾仪态一路小跑着过来,也没带婢女,气息微喘,额上见汗,周身香味馥郁,妆容精致婉约,还与额间绘了桃花纹,擡眸见他俩要走,倏然一惊,竟是一副所料未及模样,眼中失望一晃而过,姿态窈窕得一行礼:“二哥,三哥、哥。”

“四公主。”谢昭宁淡然客气与她一回礼,连珍越发失望又委屈得眼神黯淡。

“来看郡主的?跑甚么?”连璋微一蹙眉,见她神色古怪,不由心生疑惑,却也没多问,只道,“进去吧?”

“是。”连珍再矮身一福,眼神恋恋不舍往谢昭宁身上一转,触及他一双眼型狭长锋利的双眸,心下忽然就打了个突,忆起了前日夜里他那血腥杀伐的模样,脖颈下意识一缩,手脚微微颤抖,提着裙角脚步虚浮得走进院门。

她虽是得了连珩随意一语得知谢昭宁人在这儿,寻了由头来见他,但见到了他,竟是不由有些怕。

不行,不、不能怕,那是谢昭宁啊!连珍抖抖索索间,又自我哄劝开解道,不,不能怕……

连珍进去时,正见霍长歌半蹲在地上,大氅垂下,右手把那锦鸡从椅下小心掏出来,顺着它橙棕色的后颈轻轻柔柔往下摸,它不躲也不闹,一双小眼只专注盯着霍长歌瞧,乖巧得很,金黄色的头顶还不住往她手心里蹭,霍长歌垂眸笑得眉目似月般弯折。

只半日,阖宫上下皆已晓得三殿下送了只漂亮的红腹锦鸡与那北疆的小郡主。

有人私下里说,想来也是借了补礼的由头感谢那郡主当日英勇救驾,不然若是陛下出了甚么事儿,负责禁军值守的三殿下也得不了甚么好;

可又有人说,哪里是补礼?原是那三殿下收了小郡主贴身佩的长鞭,郡主恼他了,他借了锦鸡在致歉,只——三殿下秉公执法,又有甚么错儿?还是那小郡主太过刁蛮任性了,心眼儿小偏生还记仇;

还有人说,用不着那许多明面儿上的说辞,兴许是三殿下动了心,就想可着小郡主心尖儿送个礼物讨她欢心呢?北疆郡主原是那般骁勇,好看又能耐,往日虽说闹一些,却也灵动,与寻常那些闺秀皆不同,新奇得很,放眼南晋又能寻出几个来?

花蕊听了那些话,便在连珍耳边催她道:“公主,你也该动一动了,再这般束手无策下去,那三殿下早晚让她勾出心思来。”

连珍初一那夜受了惊,还未缓过来,便又火速遭了一番新打击,待见完宗族里的人,闻言哭着去寻她生母,可她生母丽嫔只眼含慈悲送她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原是劝她看开些……

连珍亦有动摇,她经那惨烈一役,如今却也觉得那庆阳郡主太过耀眼,似九天之上的太阳,这阖宫上下,竟无人能夺了她的光彩去,她虽与她生出了深深的恐惧,却也忍不住心生敬仰。

红衣,烈火,血海,赤鞭——那原是身为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纵使她从未生得像个姑娘家又何妨?她原也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

怪不得谢昭宁会对她另眼相待……

连珍在院门口杵得久了,久到霍长歌回眸,主动“咦”一声:“四公主今日不忙么?也来探望臣?有心了,臣身子已无大碍了。”

连珍回神柔柔软软应一声,却是远远凝着那锦鸡,眼里欣羡极了,她姿态婀娜走过去,拎着裙角也蹲在霍长歌面前,贝齿轻咬樱唇,胆怯又惹人怜爱得轻颤着嗓音,小声求道:“郡主,可否让我也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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