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云番外04
女王加冕之日悄然而至。
蛮蛮一早起来梳洗,而陆象行却不知上何处去了,蛮蛮私下里询问小苹。
小苹摇头说不知:“一大早将军就不见了,也没说一声。”
真是。
陆象行也不是小孩儿了,二十多岁的人,陆郎半老,却这么幼稚,出了门也不说一声,白白地教人担心!
蛮蛮才不想为那个笨蛋担心,既然他不说,蛮蛮也就不问,看谁急得过谁。
女王陛下脸色镇定,小苹弯腰去拿银珠冠,却倏地听到身后喃喃自语声。
“也不顾身上还有咒蛊,竟敢离开我这么远……”
陆象行那蛊毒还没除,他必须近在咫尺地待在她身旁,必须如胶似漆,黏着他,这样才能延缓蛊毒发作。
他像是全然不惜命的样子,出去了,也不知道报备一声,她也不知上哪儿去找。
那匹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赤霄宝马,是日行千里的神驹,千里马不常有,尾云更是见不着,蛮蛮也不想怠慢了它的爱驹,便将它拴在宫城的马厩里,用肥美的草料伺候着。
若是陆象行想离开尾云,骑上快马,只消一日,便能抵达大宣境内,去往姑射城。
他找机会回“娘家”,蛮蛮倒不会说甚,怕只怕这男人不老实,背着她潜回长安,更何况今日是她的继任大礼,他却不在,蛮蛮说不失望恼怒是假的。
“对了,长安那边,陆太后的蛊毒,怎么说?”
有阵子没收到来自长安的消息了,也不知凌去疾将话带到后,陆太后身上的蛊毒可曾解了。
要是陆象行敢回长安,蛮蛮便将他活捉回来,再打断他的腿。
好教他这辈子离不得她半步,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后宫里,任由她宠幸爱怜。
小苹是伺候蛮蛮起居的侍女,对国家大事不甚热衷,蛮蛮招来女官撷芳。
女官确实知晓多些,当即禀道:“国主递交长安的国书,一直不得回应,但长安那边风声太平,太后必定无恙,如果蛊毒没有解,绝对不会是眼下的风平浪静。”
蛮蛮对自己用的蛊心底有数,只是仍旧担忧出了岔子,毕竟如巫长所说,蛊虫毕竟只是虫豸,没有脑子也不会思考,不会完全随着人的心意。
好在陆太后无恙,陆象行即便回长安,他的皇帝外甥也会护着他。
“你带甲乙丙丁他们去找找陆将军,他们都熟悉陆象行。”蛮蛮向撷芳嘱咐。
吩咐完,撷芳离开了秀玉宫,蛮蛮将螓首微垂,任小苹将那一顶银光灼灼的女王珠冠戴上。
珠冠是用银片制成,打磨成蜻蜓、蛱蝶、燕子、海棠花等饰物,顶端镶嵌一枚拇指大小通体雪白的珍珠,珍珠由一簇海棠花相拥攒起,银制的海棠花底蛰伏两只展翼的蜻蜓,伴随走步,翅羽微微轻颤,银华与珠光相映成趣,衬得冠冕下的脸蛋清眸流盼,百媚丛生。
宫车在月亮宫外静候,蛮蛮在左右女官的簇拥服侍下,举步来到车上。
宫车四面垂纱,藕花红的帘幔被银钩拢上,露出车内情形。
与长安的贵女车驾不同,这宫车既无遮挡门窗,也无棚顶,四面开阔,一览无余。
蛮蛮在车中立着,人潮如流水,为一睹女王玉容争相前来观瞻大礼。
蛮蛮双掌架在身前的花幔上,白里透红的脸蛋上,一双美眸左右顾盼,煜煜垂辉。
“女王陛下!”
无数高声拥戴的百姓的声音,伴随一卷凉风,送到蛮蛮的耳中。
那是臣民们对新王陛下的期待。
百废俱兴之际,尾云迎来了自己的新王,这意味着希冀,破而后立,浴火重生。
陆象行在人群之中,眺望装饰得辉煌烂漫的宫车上,悄然凌立的倩影。
他从未见过着尾云盛装的蛮蛮。
凤凰山时,他双眼失明,不曾得见阿兰容貌。
后来所见的蛮蛮,总是汉人服饰,一身温婉的长裙,梳着的也是汉人发髻。
而今日的她,一袭烟水蓝的半臂抹胸小袄,下着百褶撒花、穿绣凤凰海棠纹理的品月及膝短裙,纤细的小腿如藤蔓缠着幼树,绕着一圈圈玲珑小巧的铃铛,脚下蹬着尾云银链制成的香屐。
身姿被衬得愈发纤巧窈窕,似古书壁画里不谙世事的方外仙子,但又瞧着,可亲可爱,没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冷傲之感。
那截宛似杨柳、细嫩姣柔的腰肢,仿佛约素,回身举步,探月抱星,自小袄下露出来,肤光胜雪,不盈一握。
是曾在凤凰山予他救命之恩的阿兰,是镇国将军府邸对他百般殷勤的娇妻,是长江之畔决然和离的小公主,是不辞风险赶回长安挽他危亡之间的侠义女子,也是居高九重,云间居高,却能够与民同乐的女王陛下。
陆象行被人潮推着走,没有任何抗拒地随着宫车往前走去。
蛮蛮终于在满街人头攒动里,看到了他的脸庞。
捕捉到陆象行的一瞬,蛮蛮的眼神定在了那里。
他在人群里,身姿颀长如画。
尾云人大多身材纤细匀称,不大能长到八尺有余,和陆象行相媲美,因此他即使身处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也依然显眼。
“象行。”
低喃的声音溢出朱唇。
眼睑微微潮热。
昨夜,她明明对他说,希望他同游宫车,与她一道接受百姓目光的洗礼,让他也同享拥戴。
但那时,他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
蛮蛮以为他是默认了,直至今早上不见他踪迹,蛮蛮懊恼间醒悟,原来他不说话不是默认,而是拒绝,他拒绝出席她的继任大礼,而且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蛮蛮又气又急,但却也不能为了找他就放弃了今日的大典。
原来他并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