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蛮蛮唤了半天,不见门外有人应答。
她疑惑地起了身,走到门外,忽地撞上一堵厚实的墙。
蛮蛮的额头撞在那人的胸口,正是结结实实,磕得额角作痛,擡起手来,正要为自己撞红的地带揉一揉,可怜的腕子却被人夺去。
“庚!你做什么,弄痛我了!”
男子的大掌像有芭蕉叶那么大,将她羸弱的手腕攥在手里,攥得那么紧,紧到蛮蛮呼了一声疼痛,也不知庚这是抽的什么风。
他垂落眼睫,视线一寸寸往下移。
停留在蛮蛮用长襦裙遮掩的腹部,即便那襦裙已经足够宽大,却还是些微显露了她凸圆的肚腹。
他眼拙,重逢之后竟一直不曾看出她有孕,还以为是她近来吃睡都好,日子过得过于安宁富足的缘故,导致身材丰腴了一些。
她肚里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陆象行藏在帷面下晦暗的黑眸紧缩了少顷,薄唇微微颤栗。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妒意,如火如荼,化作千刀万剑,捅向他的心脏。
痛。
陆象行一生驰骋疆场,杀敌诛寇,威风赫赫,他第一次尝到了败绩,便是输给了她。
尾云国的小公主,小蛮蛮。
她好狠。
他眼拙,从前竟未能看得出。
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所以,和离之后,也自然不需要顾及前夫,很快便找回了她的竹马,很快便有了孩子。
他扮作她的侍卫,吃了她的蛊虫……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笑话而已。
蛮蛮等不到他撒手,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了。
“你把东西给我就先回去吧。”
她的手指轻轻往下一翻,指向陆象行手里的补药。
陆象行拎起来,看了一眼,问:“这些是什么?”
蛮蛮老实回答:“补药。墨哥哥受了伤,是该补一下了。”
尾云公主的一双盈盈妙目紧紧地盯着被他攥住的皓腕,这一次,公主的目中蕴含了警告:“你现在是在犯上吗?要是再不撒手的话,我要吹笛御虫了。”
她的短竹笛,就藏在她的腰间。
竹叶青的短笛,通体碧透。
看起来,俨然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笛。
陆象行的瞳孔痉挛了一下。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为了旁的男人对付自己,而他,竟然哂然地想,让她吹起竹笛,也许万箭穿心的痛楚,能盖过此刻的煎熬。
痉挛的瞳孔溢出了一丝薄红,他依旧不曾松手,似乎是在挑衅蛮蛮。
蛮蛮一怔,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摁住了竹笛。
正在这时,院落里传来一片喧哗的声音,蛮蛮与陆象行回头,已有数十名手持棍棒的国师府下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将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稍后,那一群虎目炯炯的人中,国师越众而出,青玄长袍,最引人好奇的脸孔藏在斗篷底下,传说,因为曾窥见天机,他被夺走了二十年的阳寿。此刻,那张脸稍稍擡高,从斗篷之下露出来时,已经有了鹤发鸡皮的老相。
陆象行听说过此人名头,国师在尾云的权力类似于宰相,但行使的职能完全不同。
尾云的国师与巫长一样出身于巫族,都是巫族之中修习巫术的佼佼者,他们存在的意义,是帮助尾云国勘测天机,顺应天命,延续国运。
听说过,尾云国的国主秋尼,极为依仗此人。
陆象行腰间的剑,似乎尝到了一点兴奋的味道,随着指节轻叩,于剑鞘中嗡鸣。
来者不善。
帷面下陆象行眼眸微眯。
国师的出现,让蛮蛮也顿时束手束脚了起来。
这位尊长从小就喜欢对她管东管西,勒令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蛮蛮直到现在仍然对国师存有阴影。
她把手悄悄地背着,不肯拿出来,芙蓉面低垂,视线闪躲,在国师的鼻中发出一道冷嘲时,蛮蛮终于嗫嚅唤了一声:“国师伯伯。”
国师道:“公主大驾光临,请恕老臣有失远迎了。臣教子无方,致使犬子枉顾公主声名,铸下这等错误,臣实在汗颜!”
陆象行神情微敛,心下几分难堪。看来尾云国的国师,也是知晓了尾云公主怀孕的事,才拿着郑尤墨兴师问罪。
蛮蛮连忙摆摆手:“不,这都是我自己答应的,他只是提了一提,我要是不答应,尤墨不敢的!”
话音未落,那道震惊的雪白的目光,落在蛮蛮慌乱解释的侧影上。
陆象行靠着窗侧,身影一瞬僵滞。
原来,一切竟是她允许的,是她想要与郑尤墨生这个孩子。
蛮蛮呢,丝毫也未察觉身后之人的异样,仍在不遗余力地为尤墨辩解。
可在国师听来,公主无非是念在小时候的情谊上为尤墨开脱。
当他寒了脸色,几乎想要连同公主一块教训时,目光陡然地一掠,掠到了公主身后,那个极其陌生的男子身影上,逗留了片刻。
片刻后,国师走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少顷,指头在黑袍之下飞快地掐算着。
通常这种情况之下,国师就是要做法了,蛮蛮想着脚底抹油,国师睁开了眼,他回过头,望向正要逃离的蛮蛮:“公主,此人,是在哪里捡回来的?”
公主身影一滞。国师果然能掐会算,竟然都算到,庚是被捡回来的了。
陆象行凛然了眸色,虽然即将露馅,但他的姿态却从容不迫。
蛮蛮慢吞吞地低垂了眸,眉睫晃动:“庚,有什么问题?”
在这方面,蛮蛮有绝对的自信。
就算庚曾经有什么问题,在他服下“咒”之后,那问题也不复存在了。
有“咒”的加持,蛮蛮可以挺胸擡头,不会在意一些细小的问题,譬如庚以前犯过事蹲过牢狱。
国师摇摇头,那时一种直觉,他方才也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人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