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老公。”……
十几分钟前, 纪知鸢扶着自家爷爷离开,病房里开始新一轮的棋局对弈。
齐老爷子的食指和中指间撚着一枚黑棋。
思考几瞬,棋子落入棋盘。
“你二叔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否比之前安分了些?”
齐衍礼没有立刻开口回答, 注意力完全聚集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操纵红方棋子,悄无声息地侵入敌方阵营。
“呵,安分。”
“把一个对金钱和权力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发配’到国外,他便能改过自新,安分守己的生活了吗?”
“爷爷,您心里还是无法割舍与他亲子之情。”
当年齐老爷子病重,陷入昏迷状态。
齐衍礼远在美国求学,消息被有心人封锁, 他无从得知家中动荡。
齐老爷子怨恨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成不了大器, 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个被权势迷惑了理智。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隔辈长孙身上。
在齐老爷子之后, 继承掌控齐家大权的人是齐衍礼。
这是齐家上下默认的事实。
可偏偏有人经受不住金钱权力的诱惑,暗地谋划了一场专门针对齐衍礼的大局。
“欸, 我也不是想要为他求情。”
“那时是你自己命硬,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你看着处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都是他应遭的报应。”
齐老爷子颓废地放下手中黑棋, 与前一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愁容满面, 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爷爷, 我不想让纪知鸢知道这段往事, 您也别再她面前提及。”
他不想让这些卑劣的、肮脏的往事玷污她的耳朵。
她只需要享受世界上幸福美好的事物。
“我有分寸。”说完, 齐老爷子盯着坐在对面的人,欲言又止,“我答应了你提出来的条件, 同时你也要做到我对你的要求。”
空气流动速度似乎慢下不少,病房内安静片刻。
“我不是他,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我不会在爱情当中迷失自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喃喃低语仿若是对自己的告诫。
齐家出了一个情种,齐老爷子担忧了一辈子。
齐衍礼的父亲齐辉,为了一个对他没有半分爱意,耗费大半辈子追逐艺术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放弃了继承齐家的机会。
齐老爷子不愿再看见齐家人困于儿女情长。
暗中帮助齐衍礼和纪知鸢结婚,是齐老爷子最大的让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是不是老纪做完检查回来了?”齐老爷子招齐衍礼去开门,“臭小子,开门去。”
齐衍礼起身朝门口走去,左脚刚迈出半步,门缝处传来一道女声。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
齐衍礼可以肯定,站在门口的人不是纪知鸢。
他顿时失了兴致,收回伸出的左脚,重新坐回原位。
“都站起来了,还不去把门打开。”齐老爷子出声呵斥,却没有真的生气。
齐衍礼懒懒地回了一句,“不去,门外的人不是纪爷爷和阿鸢。”
“不是他们,你就不能开门了吗?”
齐衍礼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您小时候教育过我,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齐老爷子的脸色骤然黑了一度,吹胡子瞪眼地道:“你现在不是只有几岁的孩童。”
“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对陌生人心生警惕。”齐衍礼不为所动。
听罢,齐老爷子不再理会眼前人,继而朝门口喊道:“直接推门进来——”
“齐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原本我爸爸妈妈也要和我一起过来探望您,但他们临时有事,只能派我作为家中代表来了。”
女人穿着修身利落的长款风衣,齐肩短发干练,发尾微微卷起,柔和了自身的凌厉气质。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美的果篮,与床边柜子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商标都贴在同一位置。
视线环顾四周,她瞧见坐在床边的男人,惊喜地开口:“衍礼,你也在呀。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位大忙人了。”
“都是身体的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死也死不成,还让你们留心惦记着,特意抽空来探病,我心里真过意不去。”齐老爷子饱经沧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愁虑,还有对人生的豁达。
“可不能这样说,我们乔家能有今天,全靠您的支持,当然要时时刻刻将您摆在心里的首要位置。”女生面带笑意,上前几步。
齐衍礼不愿再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虚伪奉承的对话,继续坐回垃圾桶前的沙发上,拿起小刀削苹果。
一个、两个……
脱去外皮的苹果在果盘堆砌成了小山,整个病房都充盈着苹果的香甜气息,齐衍礼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咚咚咚——’
不知道是今天响起的第几道敲门声。
今天来探病的人真多,病房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齐衍礼幽幽地想。
“爷爷,我回来了。”
几乎是听见门外人开口的刹那,齐衍礼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脚步略显急促,手中甚至还拿苹果和水果刀,以及半截悬至空中的苹果皮。
他开门速度的很快,快到齐老爷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纪知鸢便已重新出现在了房内。
“知鸢回来了,老纪这么快就做完检查了?”齐老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门别类地收拾好。
“还没呢,爷爷的检查项目比较多,我先回来了。”随后,纪知鸢满脸疑惑地望着病房中的陌生女人问,“这位是?”
乔若宜大方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乔若宜,小时候住在齐爷爷家对面,是齐爷爷的邻居。”
“你好,我是纪知鸢。”
纪知鸢的自我介绍仅此一句,没有添加其他冗杂的身份。
很奇怪,面前穿着风衣的女人乍一眼看上去很陌生,可越看,纪知鸢越觉得眼熟。
“知鸢是在国际上很有名气的钢琴家,也是我的孙媳妇。”
齐老爷子声音插入两人的自我介绍中,仔细听还能分辨出话语间的强烈炫耀之意。
“对了,若宜也是学钢琴的,你们之间应该有共同语言。”
是学钢琴的?
那便能说得通为什么纪知鸢越看越觉得她眼熟了。
应该是在某场演奏会上碰过面。
乔若宜摆了摆手,眼里全是谦虚。
“我就一业余的钢琴爱好者,怎么能和专业的大钢琴家比。”
“爷爷,您太高看我了。”
紧接着,她转而对齐衍礼道:“衍礼,你真是闷声干大事,这么快就结婚了。之前还说不到三十岁,绝对不会迈入爱情的坟墓。”
齐衍礼想也不想,直接反驳。
“乔小姐,造谣是犯法的,我从来没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类的话。”
“还有请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我们仅是认识的关系。”
乔若宜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从进门到现在没冷过场,也不在乎齐衍礼语气里的刻意疏离。
“知道了——”
“齐衍礼,你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发请帖?”
齐衍礼神情淡淡,“我刚才说了,我们仅是认识的关系。”
“我们婚礼办得匆忙,只请了关系很近的朋友和亲戚。”纪知鸢站出来补充,视线无意见瞥过圆桌,桌上的小果盘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扶着爷爷去检查室前,她特意把还没吃完的苹果放在一个空的小果盘里,怕其他人误拿。
没想到还是不见了。
目光看了一圈,纪知鸢在齐衍礼手上找到了疑似她吃过的苹果,犹豫地开口:“齐衍礼,你手上的苹果,好像是我咬过的。”
齐衍礼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十分自然地说:“我知道,我还以为你不吃了。这里有我刚刚削好的,给你。”
“你不介意这是我吃过的苹果吗?”
重点不在于她想吃苹果,而是他吃的是她吃过的苹果。
纪知鸢内心无比震惊:说出去没人敢相信,齐衍礼竟然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为什么要介意?”齐衍礼擡头,望向她的黑眸浮上了一层不解,“你吃不完,我帮你解决很正常。不能浪费食物。”
话虽如此,她也应该向他学习这种不浪费的良好品质,但过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一时内很难改变。
“我没有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的习惯,我只能保证自己不浪费食物。”齐衍礼又默默解释了一句,“但你除外,因为我们是夫妻。”
话音落下,纪知鸢移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飘忽不定地瞥向别处。
他干嘛突然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好像他们婚后生活很甜蜜似的。
事实分明不是这样。
“看见你们小俩口的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齐老爷子笑着打趣,“如果能早日生个重孙出来给我抱抱就更好了。”
一时间,纪知鸢不知该如何应对纪老爷子明示的‘催生’话语。
而心中的迷惑也因此解开。
齐衍礼说出口的话是为了让齐老爷子误会。
在爷爷面前展现他们关系的亲密,不让爷爷担心。
“是呀,没想到衍……齐衍礼也会在爱情当中沦陷。”
“当时,你可是我们这一群玩伴中对爱情最不感兴趣的人。”
乔若宜原以为齐衍礼和纪知鸢的婚姻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族联姻,但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好像与她的想象相距甚远。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今天新认识的女人。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乔若宜总在有意无意间质疑她和齐衍礼的婚姻。
“人总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纪知鸢慢条斯理地说,“老公,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霎时间,齐衍礼的心脏好像被飞速坠落的陨石击中,砸出一个大坑,余波久久未消散。
视线始终追随在她身上,无论纪知鸢说什么,他都木讷地点头说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等纪老爷子做完全身检查,他们陪两位爷爷用过晚餐后回到香山樾。
车停稳,纪知鸢伸手解开束缚在身上的安全带,手背忽而传来一阵压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齐衍礼。
他稍稍探过身来,按住了她的手。
“方才在爷爷面前,你对我的称呼……”话说到一半,他不知到该如何继续开口。
反倒是纪知鸢大方地替他说了出来。
“老公?”
再次听到,齐衍礼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点头。
此刻他无比庆幸两人处在灯光昏暗的车厢,黑暗掩去了发烫泛红的耳后根。
随后,一股莫名的落寞涌上心头。
纪知鸢的落落大方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她的随意,她的不在乎。
果不其然,纪知鸢的下一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称呼。”
说完,立马噤了声,脸上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她又开始不带脑子地说话了,他才在病房里纠正别人对他的称呼。
“不在意,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太突然了。”
说到最后,齐衍礼的声音变成了气音,仅剩嘴唇在张合。
车厢内沉寂良久。
“齐衍礼,有几个问题困扰我了很久。”
“嗯,你说。”
“和我结婚的人为什么是你?”
“你又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
齐家与她年龄相仿的小辈不在少数,而齐衍礼也能找到比她更好的,更适合的配偶。
为什么是她?
这个问题困扰了纪知鸢很久。
寂静片刻,她听见了他的回答。
四个字。
家里安排。
同一时间,齐衍礼在心里给出了另一个四字回答。
因为是你。
纪知鸢不会知道,在得知纪家让她在三个月内找到适合的对象结婚时,齐衍礼独自在家度过了多少个失眠焦虑的夜晚。
纪知鸢也会不知道齐衍礼在暗中计划了什么,让她的结婚对象变成他自己。
——
三个月前。
凌晨的工作室灯火通明。
笔记本、被各种颜色标注的文件、奶茶、水杯杂乱摆放在茶几上。
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几个手中拿着A4纸的人。
“独奏会的初步安排就按照刚刚讨论的内容进行,如果有问题到时候再修改。”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家休息,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步工作。”
说话人无法抗拒生理反应,打了个哈欠,带着躺在沙发上的几人一起,接连不断地打哈欠。
连上一刻还精神抖擞地坐在电钢琴前试音的纪知鸢也被传染,倦意逐渐占据清醒的大脑。
“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纪知鸢拿过头戴式耳机,点开电脑屏幕上的音轨。
自从举办独奏会的策划通过,大家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前期准备工作中,其中压力最大的人无疑是纪知鸢。
她是本场独奏会的主人公。
经纪人安玥阖上笔记本,整理好文件,收拾干净茶几。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弹钢琴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纪知鸢点头,目送她们离开,转而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人群散去,四下寂静,空气中音符流淌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纪知鸢的眼皮越来越重,好似下一秒就要紧紧粘黏。